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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晋永嘉之乱后,中国陷入了长达278年,

公元3年,西晋永嘉之乱后,中国陷入了长达年,恐怖的大分裂时期。

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人,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,战争、瘟疫、饥荒、政变、兵变、劫掠……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。

作为南朝最有天赋的军事家,刘裕主持的北伐,开局打得势如破竹,似乎给了当时风雨飘摇的中国,一个终结乱世,「统一」的希望。

但时至今日,对于刘裕的评价,无不是遗憾的说,他「差一点」就能北伐成功,统一中国。

从希望到「差一点」之间,到底差了什么?

刘裕一生有过两次北伐。

第一次北伐开始于东晋义熙五年,公元年。

当时,因为向后秦进献了过多乐伎,南燕君主慕容超觉得自己的宫廷里乐工不足,便出兵南下,掳掠晋人。

作为一个割据政权,南燕虽然版图不大,但鱼盐之利,物产丰饶,使他们兵力强盛,拥有战车近两万,步兵近四十万,鲜卑精骑五万多。

面对南燕的侵犯和挑衅,东晋的朝堂上一片嘈杂。

打还是求和?

当时晋廷中权势最大的刘裕与刘毅异口同声,都主张坚决回击。

按道理说,掌握话语权的人一致对外是好事,但问题就出在,二刘的看法竟然一致。

二刘是水火不容的政敌,这是现在,曾经,他们可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。

他们是怎么反目成仇的呢?不过一个权字。

当年趁晋廷君主与门阀大族像疯狗一样互相撕咬,一个名叫天师道的邪教组织,趁机煽动民众起兵反晋。

在弹压天师道的战争中,刘裕崭露头角,屡战屡胜,将天师道残部赶到了广州。

然而,动乱临近尾声时,桓温的儿子桓玄忽然把本来就浑的水搅成泥浆,迫使晋帝禅位,自己做了皇帝。为防司马氏东山再起,他还一手洒金币一手挥屠刀,大规模清洗北府兵高层。

二刘都出身北府,发生大清洗的时候,二人职务都不是很高,暂时没有遭到冲击,但他们明白,迟早有一天,屠刀会架到自己的脖子上。

所以,经过几次暗中商议,在权力、富贵和求生欲的驱动下,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。

只用五天,二刘率领手里仅有的一千多人,就攻入建康,赶跑桓玄,并在随后的一连串战争中彻底摧毁了桓家。

因此,两人成了江东最有权势的大人物,但围绕着权力分割的问题,这两个曾经在尸山血海里背靠背恶战的老战友,却变成彼此最大的敌人。

如今,还是一个权字。

作为政治权力斗争中的重要筹码,北伐这么大一笔军功,是二者异口同声讨伐南燕的理由。

但指挥权只有一个,二人很快又陷入争端——这次北伐由谁来主持?

刘裕几乎没有受过教育,寡言少语,一直不受门阀士族待见,看起来是个只会打仗的粗人;相比之下,既有较高的文化素养,也有累累军功的刘毅,显得更有竞争力。

好在当时的东晋朝廷里,掌握实权的,都是当初跟随二刘打垮桓玄的老战友。

而这些人,更加支持被门阀士族排斥的刘裕。

所以,说话有分量的那几个大佬一开口,第一次北伐的主导权,就落到了刘裕手里。

2

虽然得到了北伐主导权,但刘裕一点儿也不轻松。

他知道,此次北伐不但要打败南燕,而且要打他个一日千里、虎虎生威,不能让背后虎视眈眈的刘毅,找到机会趁虚而入。

年初夏,北伐军踏上征程,第二年初春就消灭南燕,生擒慕容超。

可刘裕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,朝廷就派人来催他赶快回国——在他与南燕对战的这段时间里,元气已经恢复的天师道军队,正迅速向建康挺进。

大惊之下,刘裕加急南下班师回国。

但还是迟了一步,还没到建康,坏消息传来——江州失守。

江州北部,是刘毅镇守的豫州,豫州东部,就是国都建康所在的扬州。

按刘裕的估计,敌人占领江州后,接下来最有可能突入豫州,然后走长江航线,直捣建康。

于是,他一回到建康,就给刘毅写信,委婉地说刘毅不是天师道军队的对手,如果天师道下一个目标是豫州,让他不要轻易出战。

为安抚刘毅,他还承诺等消灭敌人后,就把富庶的荆州交给刘毅掌管。

往明处想,这是对刘毅的关心和对大局的考虑;往暗处想,信里的人心幽微,就有点让人恐惧,或者说,这是刘裕担心刘毅为了保存实力,拒绝与天师道交战,而用的激将法。

如果刘毅打赢了,免不了损兵折将;如果打输了,那对刘裕独揽大权更为有利。

果然,本就因为失去第一次北伐的主导权,憋着一肚子气的刘毅,接到刘裕的书信后当场就炸了。

你刘裕凭什么瞧不起我?难道只能你北伐立功,我就不能打败天师道立功?

在争功心理的驱使下,刘毅出动麾下精锐,与天师道军队展开激战,结果一败涂地,狼狈逃往建康避难。

豫州失陷,建康岌岌可危。朝堂再次陷入争端。

除了刘裕之外,晋廷的大多数人都认为,天师道气势汹汹,锐不可当,不如迁都江北以避敌锋芒,就连当初支持刘裕北伐的那几个大佬,也大多主张迁都。

如果刘毅没有遭到重创,刘裕或许还能考虑一下反对声,但刘毅已成落毛凤凰,刘裕又挟北伐胜利之势强势归来,反对声再大,只是没意义的噪音。

不仅如此,以前说话还有些分量的那几个大佬,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刘裕的贬斥。

是为了表示坚决捍卫国都的决心,还是趁机进一步独揽大权?恐怕只有刘裕自己心里清楚了。

不久,天师道军队兵临建康,但多次攻城都被打退,无奈之下选择向长江上游进发,企图夺取荆州。

但此时越战越勇的刘裕怎会怕这秋后的蚂蚱?

随后,在刘裕的调度下,晋军分进合击,彻底剿灭天师道军队。

战后,刘裕做了一个意味复杂的举动——把荆州交给刘毅掌管。

表面上,是心胸宽广,哪怕豫州失守,而我也要兑现承诺;实际上,建康是门阀士族扎堆的地方,把刘毅挤出建康,相当于割裂他与支持者的联系。

而被放逐的刘毅,因为不甘心成为权力斗争的边缘人,抵达荆州不久,就发动内战,但因为军事能力稍逊一筹,很快兵败身死。

除此之外,在二刘相争期间,长江上游一个叫谯蜀的割据政权,误以为晋廷无暇西顾,放松了边境的戒备。刘裕抓住了这个良机,腾出一只手西征,用时两三个月就消灭了谯蜀。

至此,东晋内部再也没有人能与刘裕抗衡。

在现在的评价里,很多人认为刘裕是个只懂打仗杀人,不懂政治的莽汉,主要证据就是他处理东晋皇族的手段过于粗暴血腥,直接把禅位的皇帝宰了。

但纵观第一次北伐,我们可以看到,刘裕并不是不懂政治手段,只是比起阴谋,他更擅长——「你明知道我要整你,但我就是能牵着你的鼻子走」的阳谋。

而他之所以会选择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,这就得说到他「差一点」统一全国的二次北伐。

3

主流的说法是,刘裕二次北伐是为了积累军功,为改朝换代做铺垫。

这个说法有道理,但不是太有说服力。

桓玄、南燕、谯蜀、天师道、刘毅,都是被刘裕消灭的,他要想改朝换代,这么大的军功已经足够了,并不是很需要「多此一举」地发动二次北伐,即使他想改朝换代,也没有谁能阻挡。

他发动二次北伐的动机是什么呢?

首先,这或许跟他的出身有关。

他在京口(今江苏镇江京口区)长大,但那里不是他的祖籍,他的祖先是永嘉之乱后南迁的侨人。

在那个动荡的年代,侨人南迁的特点之一是——

南迁之前就是上流社会的,南迁后依然是上流社会,喜欢在扬州扎堆,尤其喜欢在建康居住;

南迁之前就是底层的,南迁后依然是底层,被安置在长江北岸的京口一带,充当抵御胡人南下的炮灰。

江南的生活比较和平,南迁之后只过了一二十年,上流社会对胡人的仇恨就变淡了;江北的炮灰时常遭到胡人袭扰,国仇家恨则一代代地得以延续。

所以,东晋王朝的历次北伐中,北伐军当中都有京口侨民的身影,事实上,他们也是北府兵的主要成员。

作为在京口长大的侨人后裔,出于朴素的民族心理,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刘裕,难免对胡人的仇恨深一点。

其次,刘裕二次北伐或许跟建康的政治环境有关。

东晋的政体是门阀政治,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经营,门阀士族早就通过联姻手段结成了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。

刘裕的确战功卓著,但他消灭的只是战场上的敌人;在政治场上,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在低眉顺眼的恭维下,盼望着这个出身底层的老兵赶快失败。

这个问题绝不是培养几个心腹就能解决的,而是需要进行深层变革。

变革的方式主要有两种,一种是另外培养一套班底;另一种是另建一个政治中心,削弱建康的政治地位,使它成为陪都或者不再作为首都。

这两种方式中,前者显然不如后者,因为建康的官场已经烂透了,粪坑里培养不出白天鹅,很难保证新班底不会被陈腐的门阀士族侵蚀。最好是远离粪坑,再建立一个新都,才能给新王朝打造出新气象。

除了建康,还有哪里适合作为首都呢?不言而喻,只有北方的洛阳和长安。

或许,就是在仇恨胡人、另起炉灶,这两个因素的作用下,刘裕决定发动二次北伐。不过,不完全排除他有积累军功的意图,毕竟,军功越大,另起炉灶时说话才更有分量。

二次北伐肯定是要发动的,刘裕决心已定,但战争不是说打就能打。决定北伐之后,还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等着他去解决,那就是,北伐的军费从哪里来?

4

为了得到北伐所需的财力支持,刘裕独揽大权后,下令推行土断,即历史上著名的义熙土断。

通俗地说,土断就是清查被门阀士族侵占的人口、土地,扩大税收来源。

两晋南北朝年间的门阀享有许多特权,其中,东晋南朝门阀的特权大于十六国北朝的门阀,而在东晋南朝的门阀之中,又以东晋门阀享有的特权最大,对土地和人口的侵占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。

因此,东晋自开国之日起,国库就一直很紧张,财政最为吃紧的时候,皇帝想吃一块好猪肉都难,门阀大族却可以吃上好的牛肉。

桓温主政时,曾经推行过比较严厉的土断政策,部分程度上缓解了财政危机,但是经过许多年的消耗,当年的改革成果已经快被耗尽了,如果不推行一次新的土断,且不说二次北伐,晋廷就连基本的财政支出都成问题。

刘裕土断与桓温土断在许多方面是相同的,即进行人口普查,命令门阀士族释放奴隶僮仆,扩大税收人口。

不同之处在于,桓温的侧重点是国富,刘裕的目的是双重的,既要国富,也要民丰。

大地主侵占土地和人口,一直是封建社会的顽疾,在东晋王朝,这个问题尤为严重,因为朝廷对社会底层的搜刮特别严重,有时候比门阀还苛刻,老百姓积攒一点家产千难万难,破产却是分分钟,这就等于变相地把土地和人口赶到门阀手里。

刘裕出身社会底层,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,所以推行土断时有针对性地增加了一个附属政令,即轻徭薄赋,为底层减负。并且,在推行土断政策的过程中,京口一带的侨民还得到了他特意给予的税收优惠,因为他们是北府兵的主要兵源。

筹备二次北伐期间,东晋发生了两次叛乱,作乱者的目的相同,都是为了阻挠刘裕「窃取」司马氏的江山。不过这两次叛乱很快就被平定了,没有影响到刘裕备战。

等到人力物力全部准备妥当,剩下的就是选择北伐时机了。

5

义熙十一年(45)深冬,后秦君主姚兴去世。

次年春季,刘裕正式启动二次北伐。

五月,北伐军乘船北上,在彭城附近扎下营地。

南方的雨季已经来临,但北方的大地依然处于旱季,河流水位下降,不利于舰队航行。北伐军将在这里等待一段时日,北方迎来雨季时,才能继续行军。

刘裕心思重,寡言少语,除了他自己,再也没有别人知道具体的作战规划。

此时,他正在建康整治朝廷秩序。他不容许自己出征后,异己势力在后方搞小动作。等北方迎来雨季,他才会开赴前线,公布具体作战指令。

这一年的中国北方干旱少雨,直到八月,降雨量才渐渐多起来。

当月,刘裕启程北上,在彭城(今江苏徐州)设立总指挥中心。出发前,他诛杀了几个危险的异己分子,将镇守后方的所有事务,全权委托给了最为信任的刘穆之。

北伐军进入黄河有两条水路可走,即汴水和泗水。虽然北方的雨季来临了,但泗水和汴水的水量依然有限,水位没有达到通航的要求。

针对这个问题,刘裕抵达彭城后,派遣了两路开通水源的军队:一路由沈林子率领,疏浚黄河南岸石门附近的水道,引黄河水进入汴水;另一路由王仲德率领,凿通黄河与泗水之间的巨野泽,引巨野泽入泗水。

同时,他还另外派出了两路军队,一路由王镇恶、檀道济率领,另一路由朱超石率领,攻占后秦在中原的许昌、荥阳、洛阳等据点,为开凿水道的那两路军队提供安全防护。

此外,刘裕又命令沈田子(沈林子的哥哥)率领一路军队,切断关中秦军与中原秦军之间的联系。

而这一切的部署,最典型的特点,就是除了王仲德是老战友外,其余跟随他二次北伐的战将,几乎都是年轻人。

刘裕喜欢启用年轻人,觉得年轻人有闯劲,敢打敢拼,一如当年的自己。

只是,凡事都有两面性,年轻人的闯劲有时候能立大功,有时候也会闯大祸。

6

九月,王镇恶、檀道济、朱超石,以秋风扫落叶之势,为负责疏浚水道的那两路军队扫除了障碍。

经由汴水和泗水,都可以进入黄河,但走哪一条水道,直接关系着战局的演变。

走汴水,可以直接进入中原腹地;走泗水,必须经过北魏边境,如果处理不好与北魏的关系,秦晋之战就有可能演变为秦、晋、魏三国之战。

不巧的是,由于河道淤塞严重,汴水航道迟迟没有疏通,只有王仲德完成任务,打通了巨野泽与泗水之间的通道,于是,这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北魏的警惕。

北魏大部分版图在黄河北部,黄河南部的领土有限,巨野泽恰恰就在北魏的河南领土与后秦疆域的交汇处。

河南的魏军兵力少,因为摸不清晋军的意图,当王仲德来到巨野泽之后,他们急忙放弃南岸的重要据点滑台(河南滑县附近),撤到了河北,王仲德则在开凿水道的同时,顺手接管滑台。

北魏君主拓跋嗣因此更是神经紧绷,多次派出使者奔赴彭城,要求晋军撤出滑台。对此,刘裕一再表示,滑台只是暂时借用一下,当做临时据点,消灭后秦后就归还。

拓跋嗣并不相信这种说辞,但刘裕没有明显的开战意图,他也不愿激化矛盾,于是,本着祸水西引的原则,他同意暂时由晋军驻扎滑台,并命令黄河北岸的魏军加强戒备。

刘裕与拓跋嗣打外交官司这段时间里,由王镇恶、檀道济、朱超石率领的那两路北伐军,在中原大地上摧枯拉朽,将洛阳周边所有的障碍全都铲除。

只要拿下洛阳,二次北伐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。

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,洛阳的坚固程度,绝不是中原地区的其他城池能比的,但因为与关中的联系被切断,力量薄弱的守军抵抗了几天,就开城投降了。

此时是义熙十二年(46)深秋,经过过去数月的征战,北伐军已经有些疲劳,刘裕因此下令停止军事行动,就地过冬,等明年开春再继续发动新一轮攻势。

然而,就在此时,王镇恶、檀道济、沈林子自作主张,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。

7

从洛阳到长安,北伐军需要攻克两道天堑,即函谷关和潼关。

义熙十二年(46)冬天,后秦王朝发生内讧,秦主姚泓被迫调回镇守函谷关、潼关的守军平乱。

面对如此有利的局势,那几个年轻的战将立功心切,没有向刘裕汇报,就擅自率军西征,迅速占据函谷关。

在他们赶往潼关的路上,战局再次发生变动,姚泓扑灭内乱,并加派人手巩固了潼关的防御。

继续向关中挺进,还是留在原地等主力抵达?

几经商议,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决定硬碰硬,强攻潼关。

由于他们自作主张的西征,抽调了留守中原的大部分兵力,刚刚被收复的中原地区很快出现了守备空虚的问题,有的留守官员甚至公然倒向北魏。

为此,刘裕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势,率领舰队从彭城出发,走泗水航线北上,分出一部分兵力加强中原防御,然后率领其余的兵力走黄河西进。

听闻刘裕兵临中原,拓跋嗣为防晋军忽然发难,赶快派遣司徒长孙嵩率领十万大军加强黄河北岸的防御。

义熙十三年(47)三月,在潼关奋战的那几个年轻人撑不住了,派来求援使者,请主力迅速增援。

刘裕把使者叫到船上,推开窗户,指着对岸虎视眈眈的北魏军队,以恼怒的口气,问了使者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:

「我怎么派遣援军?」

此时,北岸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上,头发梳成小辫的鲜卑骑兵,充满敌意地盯着长河里的敌人。

自北伐军在黄河上出现的那一天起,战争的阴云就积压在黄河上空,但双方一开始都很克制,没有发生摩擦。

然而,随着北伐军的西进,魏军渐渐不安分起来,经常劫掠因缆绳断裂而漂到北岸的战舰。

刘裕急于西行,不愿意横生枝节,当时只是把这些事当成意外,但舰队越往黄河上游走,水流越湍急,几乎每天都有零星的船只被冲到黄河北岸,全都遭到了鲜卑人的劫掠。

如是再二再三,刘裕被激怒了。

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,鲜卑人的气焰只会更嚣张,等舰队驶离中原之后,鲜卑人如果截断北伐军的退路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
此时,必须打一仗,来威慑鲜卑人。

所以,这个关头之下,使者再怎么求援的时候,他也没有余力增援潼关了。

或者说,他必须先打败魏军,才敢增援潼关,否则,一旦后路被魏军截断,大家都得完蛋。

这一仗,不仅要打,还必须速战速决,最好是一战就能击溃魏军主力。

不然战线拉长,消耗过多,补给咋办?等待增援的愣头青咋办?

问题是,决战不是想打就能打,不是你说打决战,魏军主力就会倾巢出动,必须设计把他们引来。

怎么才能把他们引来呢?

8

义熙十三年(47)四月,黄河北岸发生了一场轰动「国际」的恶战,刘裕摆开被后世无数军事迷津津乐道的却月大阵——仅出动两千多人,就暴打魏军主力。

很难说却月大阵具体是什么样,从有限的历史记载中推断,它大概是一种用一百辆战车结成的军阵,背靠黄河,两端紧贴河岸,中间凸起,状如新月,每辆战车上部署士兵二十多人,军阵前方有一道用一人多高的大盾结成的盾墙。

此时,北魏游骑兵还未领教过却月大阵,当他们发现上岸的晋军只有两千多人时,不免怀有轻敌之意,没想到的是,数次发动的攻击,都被打退,只能连忙通报主力。

不久,长孙嵩率领主力到场,利用兵力优势,对两千多北伐军发动强攻。

一百辆战车围成的防线长度有限,魏军一拥而上,马上就出现了兵力过密的问题。

这时候,北伐军祭出大杀器——藏在战车里的一百张强弩,发动了暴烈的齐射。

尽管伤亡惨重,但凶猛好斗的鲜卑人,没有被劈头盖脸而来的箭雨吓住,硬是冲到了北伐军的盾墙前。

情急之下,北伐军把长矛截断,两人一组,一人在前持矛,一人在后用大锤猛击短矛的另一头,每一击都能洞穿三四个鲜卑人的胸腔。

血战持续了大半天,鲜卑人斗志沦丧,长孙嵩不敢恋战,急令残军撤退。

接到前线传回的战报,拓跋嗣终于知道刘裕是个不好惹的狠人,赶快给长孙嵩送去道诏书,命令他以后谨慎行事,不得擅自袭扰敌军。

作为对鲜卑人「善意」的回报,刘裕派遣特使上岸,送给了长孙嵩一些江南的土特产和甘甜的米酒。

刘裕继续西进的路上,潼关下那几个冒失的年轻人,也奋力搏杀,渐渐占据了上风。秦军曾试图攻击他们的粮道、切断他们的水源、割裂他们与主力的联系,但那几个头铁的年轻人,一次次挫败了敌人的图谋,甚至奇迹一般攻破了潼关,可由于后援没到,他们也不敢轻易向关中腹地挺进,只能在潼关等待主力到来。

同年八月,刘裕抵达潼关,亲自调度各路大军涌入关中,攻占长安,荡灭了气息奄奄的后秦王朝。

光复洛阳和长安,是西晋永嘉之乱后,无数有志之士的梦想,但在整个东晋南朝的历史上,只有刘裕做到了这一点。

然而,他还没有来得及看遍长安,建康就送来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——镇守建康的刘穆之去世了。

9

义熙十三年(47)初冬,刘裕匆忙归国,临行前把那几个年轻的战将留下,命令他们协助刘义真(刘裕次子)镇守长安。

如果没有刘穆之的突然去世,刘裕攻占关中后将会怎么做呢?

有的人认为,他根本就没有统一中国的意图,消灭后秦,得到洛阳和长安就心满意足,刘穆之去世只是他停止北伐的借口;有的人认为,他有统一中国的打算,但刘穆之的去世过于突然,他怕后院起火,才仓促撤退,致使统一大业半途而废。

哪一种说法对呢?这得结合历史背景来看。

中国北方当时主要有六个割据政权,北魏,西秦、北凉、西凉、北燕、胡夏。

西秦、北凉、西凉,盘踞在河西地区,胡夏盘踞在关中北部。这四个政权都是弹丸小国,没有左右时代大局的实力。慑于刘裕的威势,北伐军进驻关中前后,它们都派来使者,声称想跟东晋和平共处。

北魏和北燕的态度怎么样呢?

北方诸国当中,北魏版图最大,实力最强。虽然北伐军曾经用却月军阵,使魏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,但由此而换来的和平只是暂时的。

刘裕抵达关中不久,拓跋嗣就派兵入侵东晋北疆,企图切断刘裕的归路。

针对北魏的恶意,刘裕的对策,是跟位于北魏东部的北燕建交。

这个举动的用意无非两个:联合北燕,夹击北魏;或者利用北燕牵制北魏。

如果是前者,说明刘裕有统一中国的意图;如果是后者,说明刘裕的统一意愿不是很强烈,更多是想用北燕分散北魏的注意力,便于北伐军安全撤退。

这两种情况中,前者的可能性最大,因为,刘裕离开关中时,面对关中父老的挽留,把儿子和最得力的那几个战将留下,就是为了表明自己还会回来,继续推进北伐的决心。

换句话说,他原来想灭秦之后趁热打铁,完成统一大业。可惜,刘穆之去世得太突然,除了尽快返回建康,以防大本营失守,他没有别的选择。

返回建康,本身不是什么错误,但在守备关中的问题上,刘裕走了三步后果极其严重的错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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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裕的错误在于,一是误判胡夏君主赫连勃勃,把野心勃勃的敌人当成了可以暂时和平共处的盟友;二是对留守人选的安排有误,没有想到十一岁的刘义真做起恶来,桀纣都得直呼内行;三是没有处理好关中留守将领之间的关系。

胡夏地盘小,但赫连勃勃的胃口很大,早就想吞并关中,只是因为惧怕刘裕,迟迟不敢动手。

刘裕返回建康不久,关中守军发生内讧,那几个年轻的战将为了争功明争暗斗,刘义真非但没有调解,反而激化内部矛盾,并且大肆搜刮民脂民膏,致使民怨沸腾。

更加让人大跌眼镜的是,接到关中内讧的消息,刘裕不仅没有调解,反而搞起了所谓的权术,对关中守将进行拉拢分化,致使内部矛盾愈演愈烈。

眼看着关中越来越乱,赫连勃勃迅速挥师南下。

惊闻剧变,刘裕赶快派兵援救,无奈为时已晚,在赫连勃勃的重击之下,关中的局势已经无力回天。

义熙十四年(48)初冬,长安岌岌可危,恶少刘义真大肆劫掠平民百姓,然后运载着堆积如山的财宝离开。

北伐军当初进入关中时,关中百姓有多么欢迎,北伐军离开时,关中百姓对他们就有多么憎恨。

抛弃长安后,刘义真没走多远,赫连勃勃的追兵赶到,经过几天的激战,北伐军全军覆没,刘裕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那些年轻战将,全被赫连勃勃杀死。刘义真命大,在一些僧人的护送下,几经辗转,侥幸回到江东。

刘裕英雄一生,怎料晚年竟遭此奇耻大辱。

站在建康城头,西北望长安,可怜无数山,他只能在残阳里流几行悔恨的眼泪。

他为什么不再一次发动北伐,收复失地呢?

这得回到我们一开始说的那个问题——他是不是「差一点」就能统一中国?

刘裕二次北伐,可以用一句话概括——开场有多提气,结尾就有多丧气。

不可否认,在那个恐怖的大分裂时代,刘裕是南方政权最有天赋的军事家。

然而,人终究逃不开历史局限性。

唐朝以后,古中国的经济重心才渐渐南移,两晋南北朝年间,南方的经济发展水平还是比较落后的。如果说当时的北方是市中心,江东顶多算城乡结合部,再往南的地方,比如广州、交州,简直就是荒芜的无人区。

刘裕的军事天赋,只是东晋的附加值。说到底,国与国之间的较量,比拼的是国家实力,北魏当时的实力之强,并不是东晋能比的。而且,刘裕二次北伐时,后秦处于日暮西山的衰落期,北魏则处于蒸蒸日上的扩张期。

表面上看,刘裕离统一中国的「差一点」,是刘穆之的突然去世;深究的话,这「差一点」是「差多少」,可就很难说了。

关中沦陷时,刘裕年事已高,国力也不允许他发动报复,组织第三次北伐。因此,西北望长安,他只能无语泪两行,咽下这口窝囊气。

元熙二年(),刘裕建立刘宋王朝,迫使东晋末代皇帝晋恭帝禅位,不久将其处死,并屠戮司马氏宗室。

有人说,以前的禅位君主都能善终,刘裕欠缺政治头脑,开启了弑君的先河,致使随后的弑君事件不断。

这种说法显然不对,刘裕绝不是弑君第一人,在他之前,就有数不清的君主被权臣杀死,他屠杀晋恭帝和司马氏也不能说明他欠缺政治头脑,相反,那是他二次北伐失败后能选的最优解。

随着关中的沦陷,刘裕在北方另起炉灶的可能性变小了,虽然在洛阳建都也是一个选择,但洛阳离强大的北魏太近,地理条件也没有长安那么好。

为此,刘裕不得不回到原点,把门阀势力盘根错节的建康,作为刘宋都城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留着司马氏,等于给门阀士族留下了借尸还魂的念想。

屠戮司马氏同时,刘裕也对门阀做了一些处理,但建康毕竟是门阀势力的大本营,将他们连根铲除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刘裕处理门阀的方式,不过是提拔一批次等门阀,取代司马氏时代的老牌门阀。所以我们可以看到,南朝政权后来依然在门阀的阴影里打转,虽然它们的势力没有东晋时代那么大,但还是可以让皇权头疼。

尽管刘裕北伐的结尾令人扫兴,但好在北伐军在黄河下游打下的一些据点没有失守,这就为南朝最为核心的领域,赢得了战略缓冲空间。

南朝政权的一大特点是,以黄河为第一防线时国力最强,以淮河为第一防线其次,以长江为第一道防线时,死期就快到了。

如果说,在刘裕戎马生涯的巅峰时期,南方政权一度有一点统一全国的可能,那么,在刘裕之后,那些军事能力远远不如他的南朝君主,就只能等待死缓,无奈地看着北朝铁骑渐渐攻破黄河、淮河、长江。

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。这个故事的结局不尽人意。

可即使如此,对于刘裕之后的南朝,那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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